微缩景观长城成了烂尾项目。（受访者供图/图）

返乡投资开发景区，在当地政府“特事特办”的允诺下 ，企业主高中胜采取“先上车，后买票”的办法，未办完审批手续就开工建设。3个月后便遭到举报，高中胜本人被判刑，项目烂尾。

高中胜是山东省东平县人，15岁离乡到南方做生意，后来定居浙江，成为杭州市山东商会会长。2019年，高中胜经人推介，决定返乡投资东平县接山镇朝阳庄村文旅项目，预计投资25亿。

(资料图)

2020年3月底，开始施工，但被举报非法采矿、非法占用农用地。2023年6月29日，东平县人民法院一审判决，高中胜犯非法采矿罪、非法占用农田罪，判处有期徒刑六年，并处罚金102万元。

高中胜的辩护律师表示，在政府允诺下，他们没有开工许可证，虽然行为具有违法性，但是否构成非法采矿罪需要综合判断。

高中胜已提起上诉。

县长任项

目总指挥

朝阳庄村位于东平县接山镇西北部，整体地貌属于低山丘陵，该村三面环山 。根据东平县门户网站信息，该村建于明朝初年，距今有六百多年的历史。2016年12月9日，住建部等部门公布第四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录名单，朝阳庄村被列入。

2018年，该村计划开发建设朝阳庄国际旅游度假区项目，占地约5200亩，预计投资25亿。

同为接山镇人的高中胜经人引荐，计划投资。高中胜出生于1976年，据其妻子周二妮介绍，高中胜过去主要从事古董鉴定拍卖和收购，名下有浙商西港文旅集团（简称“西港公司”），一家人长居杭州。

根据高中胜所在公司的规划，项目包含人工湖、疗养基地、博物馆、文创院、生态酒店、亲子沙滩等多个建设子项目，预计建成运营后，年接待游客60万人次，营业收入10亿元，带动2000人就业。

由于朝阳庄村的地形特点，签约伊始，就对土石的处理问题格外关注。

2020年1月6日，西港公司与朝阳庄村村委会签订合约，合同提及，所有的废旧多余土石、无用的树木，由西港公司处理，处理方式必须符合区域整体利用规划。土地流转总价6600万元，使用期限为50年。

同日，接山镇政府与浙商西港公司签订附加补充协议，要求土石处理需遵守扎口管理规定。

2020年3月28日，项目开工建设，受到当地政府的高度重视。

据公开报道，2020年4月至6月期间，陆续有领导去施工现场。4月8日，县政府成立以时任县长刘玉为总指挥的“项目建设指挥部”。东平隶属泰安，5月21日，泰安市市长张涛调研项目。5月26日，县政府督办项目，并要求定期上报项目进展。

值得关注的是，2020年5月22日，泰安市市委副书记、东平县委书记曲锋主持召开推进会，安排部署下一步工作。要求加快项目立项审批，纳入省级重点项目库，争取上级相关政策支持。

更重要的是，项目建设施工涉及的山石开采，采取扎口管理的方式，由县工作专班和接山镇政府负责。根据东平县山石资源扎口有关规定，实行统一管理、定价和销售，收益部分用于支持项目配套设施建设。

高中林是高中胜的哥哥，也是项目经理。他记得，时任东平县农业农村局局长孙培冉几乎每天都在施工现场，施工过程中遇到电力、网络等方面问题时，由他协助解决。

2023年8月11日，南方周末记者联系到孙培冉，提及此事，他表示“这事没法说”，随后挂断了电话。南方周末记者也数次拨打接山镇党委书记齐宝鹏的电话，但他并未接听。

在这样的“支持”和“重视”下，项目的初期建设顺利推进。两个月时间，就修建好长约3公里、宽3.6米、高10米的微缩景观长城，还有9公里8米宽的环山公路，以及位于山顶的直径5米、高约5米的两个凉亭。

举报

施工期间，针对项目的举报也接连不断。高中林回忆，由于被举报事项的处理都在县级层面，因此，“都被压下来了”。

针对举报，指挥部也有相应的处理措施。根据高中林的笔录，2020年4月20日，东平县执法局下达过停工通知，5月中旬，泰安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曾到现场制止。但高中林他们认为这是招商引资的项目，“为了赶工程进度，没有听从停工要求”。

高中林解释，东平县执法人员现场还表示会全力以赴支持项目建设。而泰安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的工作人员则建议他们将手续补充办好。

直到2020年6月上旬，有村民向省里举报。山东省自然资源厅派人查看后认为修环山路的坑破坏了生态，要求先修复。

后来泰安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、市纪委、公安局等部门介入后，东平县公安局在2020年8月28日对西港文旅公司非法采矿、非法占用农用地立案侦查。

2021年2月2日，高中胜被东平县公安局取保候审。2022年3月4日，高中胜被逮捕。

是开发项目还是非法采矿？

随着高中胜“出事”，项目烂尾。

“项目现在没人管，投资的东西全被拉走了。”朝阳庄村村委会主任牛树印2023年8月11日告诉南方周末记者，项目建设初期，县里的确表过态“可以边建边审批”。

东平县检察院指控，高中胜在未取得采矿许可证的情况下，以项目开发的名义，私自、秘密与其他人签订山石预售协议。提前约定价格收取山石费用，由其他被告人自行开采、自行销售牟利，实际上是以项目开发为名行非法采矿之实，现有的7个开采矿坑，均无项目审批和采矿许可。

此外，检察院强调，本案中，“招商引资项目”“各级领导关注”“成立项目推进会”等因素的存在，不等于是对被告单位和被告人非法开采山石的合法授权。

东平县法院认定，2020年4月至2020年7月，高中胜作为项目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，违反矿产资源法的规定，未取得采矿许可证，与他人签订石头预售协议提前收费，将部分区域承包给他人进行山石开采。

经鉴定，高中胜等人共非法采挖石料用灰岩536447立方米，同时毁坏基本农田53.4435亩，耕地65.5065亩，林地30.7755亩，价值1448.2594万元。非法占用省级公益林94.11亩，毁坏林地27.9455亩，毁坏耕地17.727亩。

高中胜的二审辩护律师屈振红表示，采挖石头是施工过程中附带产生，属于特殊情况下的工程性开采。此外，开采出的石头一部分用于项目施工中的修路、填坑，而对外销售的部分也向镇政府支付了相关费用。因此，她认为，西港公司并非以项目开发为名非法采矿，而是有真实的开发意图和实际的建设行为。

2023年8月11日下午，南方周末记者联系东平县人民法院，一审主审法官婉拒采访。

南方周末记者 魏翠翠 南方周末实习生 张烨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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